很久沒有感覺到夏天的香氣了。海潮的香、遠處的汽笛、女孩子肌膚的觸覺、潤絲精的檸檬香、黃昏的風、淡淡的希望、夏天的夢……。但是這些簡直就像沒對準的描圖紙一樣,一切的一切都跟回不來的過去,一點一點地錯開了。

白晝的光,如何能夠了解夜晚黑暗的深度呢?

街上住著各種人。我在18年之間,確實在那裡學到很多東西。街在我心裡牢牢地扎根,回憶中的一切幾乎都跟這裡結合在一起。可是上大學的那個春天,離開這條街的時候,我從內心深處覺得鬆了一口氣。暑假和春假我都回到這裡來,不過大部分時間都在喝啤酒。

「以後你要做什麼?」老鼠一面用毛巾擦著腳一面考慮。「我想寫小說。你覺得呢?」「當然可以寫呀。」老鼠點點頭。「什麼樣的小說?」「好小說啊,我是說對自己而言。我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才能,不過至少每次寫的時候,如果沒有什麼能夠自我啟發的東西的話,我覺得就沒意義,對嗎?」「對呀。」「為自己寫……不然就為蟬寫吧。」「蟬?」「嗯。」老鼠赤裸的胸前掛著一塊甘迺迪硬幣的墜子,他用手玩弄了一會兒。「幾年前,我跟一個女孩子兩個人一起去奈良。在非常熱的夏天下午,我們在山路上走了差不多3小時。在那中間我們所遇見的對象,說起來只有留下尖銳啼聲飛走的野鳥,或者滾落在路邊翅膀啪噠啪噠拍著的蟬而已。因為實在太熱了。「我們走了不久,就在一個夏草長得很美的和緩山坡上坐下來,吹著舒服的風、擦著身上的汗。

斜坡下面有一道深深的濠溝,那對面蒼鬱的樹林裡,有一個像小島一樣高起來的古墳,是以前天皇的,你看過嗎?」我點點頭。「那時候我想,幹嘛蓋一個這麼龐大的東西呢?……當然什麼樣的墳墓都有它的意義,什麼樣的人遲早都會死,就是這樣,給了我一個教訓。不過啊,那東西實在太大了,巨大往往使一個事物往完全不同的方向改變。老實說,那東西看起來簡直就不像墳墓而像座山。濠溝的水面全是青蛙和水草,而且欄杆旁邊都是蜘蛛網。「我默默地望著那座古墳,耳朵聽著掠過水面的風聲。那時候我所感覺到的心情,實在是語言所無法表達的。不,那不是叫做什麼心情,簡直就像全身緊緊被包圍起來的那種感覺。也就是說,蟬啦、青蛙啦、蜘蛛啦、風啦,全部化為一體整個流向宇宙去似的。」

老鼠這樣說完,把氣泡都跑光的可樂最後一口喝完。「每次寫文章的時候,我就想起那個夏天的午後和樹木茂密的古墳來。而且這樣想:如果能為蟬啦、青蛙啦、蜘蛛啦、還有夏草啊、風啊,寫一點什麼的話,不知道該有多棒!」講完以後,老鼠把兩隻手抱在腦袋後面,默默望著天空。「於是,……你寫了什麼嗎?」「沒有,一行也沒寫,什麼也寫不出來。」「真的嗎?」「你們是世上的鹽,」「?」「鹽若失了味,怎能叫他再鹹呢﹖」(譯注:馬太福音第五章13節)老鼠這樣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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