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事發生在一座燈紅酒綠、夜夜笙歌的濱海小城。一種古老瘟疫,以最溫柔的速度,緩緩侵入脆弱的文明。
每個人都看到發生的事,大多數人卻選擇視而不見。警醒的醫生,熟悉歷史的少數人,意識到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,正向小城襲來。不過吹哨人的警告,大家只當做是馬耳東風,一些想蹭新聞版面小人物的無意義掙扎:「沒看見的事,就等於沒有發生」,大多數得過且過的民眾,都沒把蓄勢待發的疫情當回事。
隨著事件愈演愈烈,感染確診、及死亡人數,在統計圖上以陡峭直線攀升,終究紙包不了火,麻木不仁的民眾,粉飾太平的地方政府,被迫與瘟疫面對面。為了阻止瘟疫擴散,當局下了一個嚴峻的命令:封城。在疫情結束之前,誰也不許出去,誰也不能進來。
這則擲地有聲,又異常熟悉的警世寓言,出自於法國作家阿爾貝.卡繆,於一九四七年所發行的《鼠疫》(La Peste),在今天看來,依舊相當新穎。小說彷佛是七十三年後世界的排練劇本,每個步驟,每次推進,幾乎零誤差地上演卡繆的預言;有人說,小說是真實世界的類比,端看你如何理解與應用,這些原只屬於文學範疇的想像。
槍砲與鋼鐵,是推動文明的力量,病菌與病毒,更是如此。成書於一九七六年的《瘟疫與人》(Plagues and Peoples),進一步提出說明:「透過瘟疫,不僅修正人類社群在自然平衡中的位置,更激發出原本壓抑在社會及心理深層的問題。」這波由COVID-19所引爆的傳染風暴,透過又平又擠的全球化網絡,迅速擴散。我們看見世界衛生組織備受質疑的公信與能力、各國政府動員與執法效率、金融市場的不安、社會各級的應變,及個人面對大環境動盪時展現的心理素質,都是一道道嚴格檢視考驗。隨著時序推衍,許多人或許意識到,二○二○年的疫情管控力道,或許到第三季仍無法鬆綁,百業蕭條的現實,入不敷出的窘困,悲觀與恐慌正在生活底層蔓延。歷經這三個月的惶然,人類社會才明白一個古老明確的事實:科技與知識,雖然曾大力扭轉疾病發生的自然過程,但從來沒有把「人」從生態區位中解放出來,終究,人類依舊受制於物競天擇的自然法則。
這也就凸顯卡繆在《鼠疫》,以及後來作品中想傳達的重大訊息:「自我覺醒」,唯有意識到世界的存在,與個人主觀欲求並不直接關聯。卡繆的哲學思想一方面是刺穿了人類自以為的「生命意義」,另一方面卻也解放了我們,讓我們得以重新為自己的人生作出抉擇,創造意義。
或許這場戰爭仍看不到勝利,但並不代表只有耽溺與失去。小說來到最後,男主角面對至親好友的逝去,好像一切又歸於零。但他並沒有就此放棄,實際上,男主角走過了一切,成為這段過往的敘事者,向下一輪太平盛世傳承「知識」與「經驗」。
假使,你不辜負時間,時間畢竟也不辜負你。
在空檔空轉的不安時代中,姑且讓我們透過閱讀,進一步釐清「我」與「世界」的關係,讓冷冷清清的三月天,迎來些許知性的陽光
選自聯合報謝哲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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